在梦魇记忆的深处。
我还记得自己蜷缩在地牢潮湿阴暗的角落。
老鼠张牙舞爪在我身旁上蹿下跳。
看守们不定时的凌辱。
我的牙也被全部拔去，防止我自尽。
死，对我来说是最大的解脱。
……
再次睁开眼。
院中一片喜庆的场景似鲜血染红我的眼。
我对这一切再熟悉不过，这些都是我为大婚亲手布置的。
我咽下喉间的鲜血，压抑自己的情绪，不让自己失态。
一旁的下人开口道：
[小姐，伴读先去学堂了。]
我朝君主为女性，女子也可科举考试。
也因此可以和男子一同上学堂。
作为我的伴读，冯月非但不等我一起，反而提前来此。
[小姐怕热怕晒，我早早来此处，帮小姐占了个阴凉位置。]
她这话一出，周围窃窃私语声直接传出来。
谁不知道学堂先生最痛恨骄纵享受的学生，更看不起使唤下人的达官显贵。
前世这类设计不计其数，而我却一直认为这是冯月的关心。
见我似回不过神，冯月笑容更甚：
[小姐极其信任我，大事小事都让我做，我能侍奉小姐，无怨无悔。]
望着她带着微微笑意的眼眸，我轻轻回道：
[妹妹说笑了，你虽不是我母亲所出，但也是我冯室血脉，何须自降身份？]
此语一出，简直是惊起千层浪。
冯月的笑容顿时收住：
[小姐你在说什么？我，我怎么会是冯室血脉？]
我拉住冯月的手，亲切道：
[还叫小姐呢，该改口姐姐了，怎么父亲还没告诉你吗？我听下人都在准备大宴，说是迎接你呢。]
比起下人被使唤做事，明显是底层一跃成主子的戏码更吸睛。
周围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嘈杂，冯月的笑简直摇摇欲坠：
[小姐说什么呢，我，我哪里会是老爷的孩子。]
我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。
[妹妹不要妄自菲薄，哪怕生母只是青楼歌姬，也不要嫌弃自己的出身啊。]
[父亲都不嫌弃，我们怎么会不接受呢？]
马上就是父亲的五十大寿，他正准备在这个时候，将冯月，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介绍给众人。
有主父的撑腰，冯府二小姐的身份哪有人会公开议论？
只会说一句“出淤泥而不染”罢了。
而现在，被提前揭穿身份的她，没有父亲的事先吹捧，没有展示才能的机会。
就算事后父亲为她正名，身份性质已经不对了。
私生女的名字，你就给我背一辈子吧。
父亲想必随后也会找我麻烦吧。
不过，我不在乎。
如若重生一世，是菩萨给的机会，作恶或许会下地狱。
冯月，我也要拉你下地狱。

冯月唱曲的第一句，周围人的神色就不对了。
她还只当是自己唱得太过惊艳，把周围人迷倒了。
正当她打算做几个动作，摆几个造型时。
孔雀姿势还没站稳，冯延就立马叫人把她拖下去。
冯月直接愣住，连忙大喊：
[父亲，为什么要我下去，这是我为您专门作的曲啊。]
宾客里不知道有谁忍不住开口笑了。
[这不是这些日子，京城烟花柳巷女子一直传唱的歌曲吗？]
[这首曲子被最有名的娼妓唱得多动听啊。]
[听说这二小姐的生母，也是干这行的，拿到台面上来唱，未免有些太孝顺了。]
冯延气得一点风度不要，指着冯月骂：
[上不得台面的东西，给我拖下去！]
看到众人的反应，我内心很满意。
不枉我伪造令牌，调用冯延的私房钱狂砸每个青楼。
就为了让这首曲子三天内火遍整个大沁。
冯月听到这些，明白这个曲子已经不再是她的“原创”了。
心中悲愤，情绪一激动，突然觉得腹中剧痛。
又被人拖拽，股间再怎么用力，也憋不住。
一串异味带着尴尬的声响弥漫开来。
押着他的下人也忍不住，捂住口鼻连连后退。
冯月所到之处，周围人恨不得退避三舍，惊呼老天。
她望向人群中淡然自若的我，尖叫道：
[冯然然一定是你！]
话音刚落，又是一连串的屁喷涌而出。
冯延被熏得眼冒金星，连咳带呕地狂喊：
[还不快把她带下去！]
冯月几乎是被拖着带走，一路走，一路噼里啪啦和放爆竹一样。
眼尖的人似乎看见裙摆下有什么脏东西。
现场被臭气熏得乱七八糟，宾客的脸上表情异彩纷呈。
等到异味散去，恢复一片清明，所有人都诡异地沉默。

眼前的费瑜告诉我，他来自未来。
一个可以坐地日行三万里的时代。
一个上九天揽月，下五洋捉鳖的时代。
我知道他不是在说谎，只是我有更想要的：
[有没有能让人吃饱的东西？]
费瑜一愣，他以为我会想掌握一些先进技术。
[我知道你时代的神奇，但是生在此处，我只求黎民安饱。]
费瑜点点头，告诉我有一种作物名为土豆。
适应性较强，生长周期短而产量高。
我把从冯延那里偷偷转运来的私库全部交给费瑜。
他虽然是现代人，看见这么多金银珠宝也难免吃惊。
[你就这么相信我？不怕我不找土豆，全部挥霍了？]
[我相信你，也相信未来。]
在母亲引荐费瑜来之前，她就帮我查探过了这个人。
发明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，并且免费给付不起学费的孩子教学。
在此之前，已经有无数的选择帮我考验过他。
事实证明，费瑜没让我失望。
他真的找到了这种作物。
不仅找到，而且还在大沁内找到了合适土地栽种。
我收到消息，已经是他拿着产量回来报喜。
费瑜本来白净，现在皮肤黝黑，眼神闪着令人眩目的光芒。
我看着汇报的数据，也同他一样兴奋。
因为我知道，誉王反叛正是乘着大寒百姓闹饥荒。
截断朝廷赈灾的粮草，不顾百姓生死，充了自己的军粮。
或许是我很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笑过，费瑜也看愣住了。
我没有注意，开口问：
[你那个时代那么神奇，也有人为了粮食如此奔波吗？]
费瑜很认真地点点头，
[有的，有很多，他们的梦想就是能在禾下乘凉。]
[希望我们也会有这么一天。]
费瑜捧着那两个饱满的土豆。
[会有这么一天的，我们一起努力。]
……
一日早上，冯延带着冯月和冯睿找我道歉。
[过去都是江子添惹怒了你，可我们才是一家人啊。]
望着他们几个硬生生挤出来的笑。
我顿感熟悉，兜兜转转他们还是要毁了我的清誉。
只是前世的他们可没有这么忐忑。
我微微一笑，点点头。
第二天，我拿着她们准备的食物挑挑拣拣。
冯睿沉不住气：
[冯然……阿姐，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吗？你怎么不吃啊。]
冯延偷偷掐他的腰，怪他太心急：
[然儿最喜欢吃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，你有心情就尝尝。]
望着这些果脯糕点，没有一个是我爱吃的。
我心中非但没有悲凉，认真品尝起来。
反正东西已经被换过了，安全得很。
众人赔笑，让我多吃点，我照做。
直到我吃得太饱，都打出饱嗝了。
见我还和没事人一样，几人脸色差了起来。
冯月轻声问道：[姐姐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？]
我颇为认真思考：
[有点困了。]
几人大喜过望，领着我来到一处农家小院。
这里只有这一间房，冯延关切地劝我在这里好好休息。
我顺势躺下，假装睡着。
这和前世套路一样，把我迷晕，找几个人凌辱我。
[姐姐，你怎么做这样的事，你不要名誉，冯家还要名誉啊。]
[我没有，你，你听我说，这些人我都不认识……]
[冯然然，你不配做我的女儿！你简直丢尽了冯家的脸。]
我衣衫褴褛，跪坐在地，苦苦哀求，又有什么用呢？
你永远叫不醒一群装睡的恶狼。
伤害我的肉体，摧毁我的精神，从此拿捏我。
我真的有点困了，起身把门反锁好。
不知道灵儿找的母猪壮不壮实呢？
冯睿到底年轻，嗅觉也更灵敏：[怎么闻到一股臭味？]
冯延下意识地往冯月身上瞄。
冯月仿佛老鼠被踩了尾巴：[不是我！我身体好着呢！]
冯延惊呼一声，众人都觉得自己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。
怎么院门口不是自己找来的人，而是一群双目发红的母猪！
几十头母猪冲进来对着冯延和冯睿就是一阵拱。
[爹，你别推我，救命啊，它啃我头发！]
[孽子，你拉我做什么，哪来的这么多疯猪！]
冯月虽然是女子，不在母猪疯狂拱动中。
却被绊倒，被母猪群在身上踩来踩去。
[冯然然，你快开门，啊!别过来，救命！]
我听见几人哭天骂娘的惨叫声。
在心里给灵儿比了个赞。
让她专门找人开的发情药喂出来的母猪实在是给力。
几个人底裤都稀碎，头发都被母猪啃缺了。
疯狂拍打我的门，可是我现在应该是昏迷不醒啊，怎么能给你们开门呢？
等母猪都累了，天也都黑了，我被灵儿接走。
三个人仰躺在地，死里逃生，此生恐怕再不敢找我野炊了。

事实证明，江子添那句让我等着，是真的有点东西在的。
诗词歌赋文采这条路，冯月彻底走不通了。
无论她再拿出什么惊世之作，都会被人怀疑是剽窃抄袭。
但派出的探子说，冯家下面的商业最近推出了一款新产品。
据说名字叫肥皂，不仅能够洗衣服，还有沐浴的款式。
冯延又把我叫去参加家宴。
这一次冯月和江子添两人都坐在一起。
冯延喜上眉梢，宣布：
[月儿就和子添举办婚约吧。]
江子添自然是大喜过望，而冯月则阴沉着脸。
前世冯月大出风头，早就得到了誉王的赏识。
后来誉王叛乱成帝，冯月高贵为后，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一个买来的小官呢？
但是现在冯月刚刚得宠，又需要冯延和江子添的支持。
我心底暗暗偷笑，面上不显。
冯睿觉得我是在伤感，毕竟谁不知道我对江子添的痴情？
[阿姐，子添兄看不上你，你不要伤心哦。]
冯月也觉得至少在这一层赢过我，脸上又有些光彩了。
[不要的东西被别人捡去，又有什么心疼的？冯睿你别太小气了。]
冯延知道现在我伶牙俐齿，叫冯睿闭嘴。
假装关心道：
[然儿科举准备得如何？月儿也向你学习，参加白生科举呢。]
[你把你整理的书卷都给月儿看看，两姐妹争取一同拿到功名。]
冯月在一旁添油加醋：
[姐姐不会舍不得吧？毕竟是自己整理的呢。]
冯延冷冷盯着我：
[我知道然儿最是爱分享，绝不会做这样小肚鸡肠的事。]
我迎着他们每个人的目光，突然想放声大笑。
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：
[全听父亲安排。]
我前脚答应，冯月后脚就派人去我书房搬那些书。
下人来报，我挥挥手，那些书她爱怎么看怎么看。
科举考试的内容我早就熟记于心。
现在看的书都是些闲书杂谈。
[冯然然，你不想月儿考上功名直接说。]
[何必用这些书来侮辱月儿？]
江子添把书往地上一抛。
《咸阳公子那些事》《人兽乱曲》《大沁美食趣杂谈》……
我直接冲上前，甩了江子添两记耳光。
[你作为文人，居然丢书在地上。传出去，那些士大夫可不会放过你。]
江子添当时被冯月怂恿，气涌上脑，现在被我打了两巴掌，清醒多了。
[你，你想怎么样？]
[大耳光子，我甩累了，你自己甩五十个，我就帮你保密。]
江子添突然眼角泛泪，柔柔望向我。
[然然你怎么会舍得我自己打自己？]
[然然，你一点都不念旧情吗？]
我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，上去给他两记耳光，江子添就老实了。
五十个耳光，盯着他确定没放水，我才放他走了。
转头就和底下人说：
[赶紧把江子添摔书的事到处散播，用私库里的钱狠狠砸。]
[小姐，您不是说帮忙保密吗？]
我莞尔一笑。
[我不和别人说，没说你们不去和别人说呀。]
第二天整个京城都在传江子添把书摔在地上，并且恶狠狠地踩了几脚。
一些文人言官像是被踩了命根子，疯狂上奏参他。
连累替他买官的冯延，都被带上痛骂了一顿。
这次江子添和冯延都没来找我麻烦。
不过与其相信他们良心发现，不如相信母猪上树。
我更加谨慎，但还真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。

出了母猪袭人恶性事件，三个人现在见到猪肉浑身发颤。
科举考试即将来临，母亲直接带着我回到外祖父家备考。
冯延自然是极力反对。
但是被我母亲送了几只大红母猪，抽了几鞭子，也老老实实了。
费瑜接着去培育更优良的农作物。
他不知道从哪打听的消息，知道我和冯家那几个不对付。
发明了比肥皂更为干净质地的香皂，自带香气，风靡整个京城。
还搞了许多受欢迎的东西，这些收益他都交给我保管，我按照分成帮他存好。
距离科举考试还有三天，冯府突然传来冯延病重的消息。
[冯延那个狗东西，明晃晃给你下套呢。]
尽管母亲劝阻，我还是准备好前去见招拆招。
毕竟父亲病重，不去探望，容易被戳脊梁骨。
[我给你派点人，要不然我不放心。]
等我到了冯府。
才发现母亲说的一点人，是乌泱泱的一大堆。
一个个气势汹汹在我房间外巡逻。
还连夜在冯府造了小厨房。
我心里暖暖的，冯家几人心里就凉凉的。
冯延装病都被这阵仗气得爬起来。
[冯然然，你是怕冯家有人给你下毒吗？]
我吃着母亲派过来的厨子做的香喷喷的饭菜。
也没搭理冯延，招呼灵儿几人一起常常。
冯延气得吹胡子瞪眼，伸手想来打我。
我一个箭步飞过去，大喊：
[父亲中邪了，给我绑住他，妖魔鬼怪，给我退散！]
揪着他的胡子，狠狠来了几个大逼兜。
冯睿冲过来，被母亲带来的几个壮汉直接压着。
我自然没放过他，几套逼兜连招下来，和死猪没什么区别。
从小保护母亲的侍卫偷偷地猛踹冯睿好几脚。
见我好像没看见，又抡圆了臂膀甩他几巴掌。
冯延上气不接下气：[你，你反了天了。]
我大嘴巴子往他脸上甩。
[父亲放心，区区妖魔，女儿帮你除！]
[力道不够，灵儿，你帮我除魔！]
冯延鼻涕眼泪一把流。
[你不怕我去外面说，你殴打父亲，你颜面何存？]
我看着他，想到我在地牢比他还要狼狈的模样。
想到那些蛇虫，又想到老鼠的嚣叫。
我一字一句道：
[大家都知道你病了，可是没人知道你得什么病。]
[我是冯府嫡女，说你得了疯病，你又如何？]
冯延怕了，知道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：
[我把冯府世世代代藏的私库交给你，你把我放了！]
我掏出一个萝卜刻的章子。
[你是说东城后头作坊店里藏着的金银珠宝吗？]
冯延满脸惊恐。
我用萝卜章往他老脸上盖了几个印。
[我用这些金银珠宝去换土豆了。]
冯延一口老血吐出，晕过去浑身抽抽。
这一夜，冯府被我带来的人翻了个底朝天。
搜到了不少暗通誉王的证据。
而最关键的人，冯月却不见了。